非理性的博弈:当小丑还是当双面人

# 本文是我的投资学公选课论文,标题有改动。如要转载,请手下留情注明出处。

美国前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在2002年初一场关于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报告的新闻发布会上,曾发表过如下言论:

“我们都知道,有些事我们知道,有些事我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我们同时知道,我们知道的有些事情,其实我们并不知道。就是说,我们知道,世上有些事情我们并不知道,但同时我们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我们不知道。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真的是不知道。“

单从人类思维系统角度来说,这番话绝对可算作真理:我们的知识构成,可分为已知的已知,已知的未知,未知的已知,未知的未知。遗憾的是,拉姆斯菲尔德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发表了这一言论。在场记者并不打算关心人类如何认识世界,因此拉姆斯菲尔德一度因此番绕口令般的发言成为了媒体竞相嘲笑的对象。

在面对未知事物时,人们的反应通常是:好奇->观测->类比。好奇是人类的天性,观测是逐渐抽丝剥茧的手段,而类比是将未知事物向已知事物”靠拢看齐“的过程,是用公共知识和固有经验解读未知,从而将其转化为已知的最终步骤。如同在说明文中,以比喻和类比阐释概念,能够促进读者更好的理解。人们可能在听到M理论的内涵时通常会一头雾水,但如果说这个世界的一切很可能是由无数以不同频率震动的“弦”组成时,略富想象力的人很可能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超弦理论的大门。

这个由未知向已知迈进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一种从非理性向理性过渡的过程。“理性”一词无论在何种语言的语境中都带有明显的褒义色彩。因此人人都渴望变得理性,成为”文明人“。

如果说买彩票是不懂概率的人缴的税,是一种非理性的投资行为,那么投资股市似乎是理性投资者应当选择的游戏。人们办卡,开户,登记,委托,终日盯着大盘数字的起起落落,甚至购进专门的监控软件、移动终端。既然舍得投入大量时间金钱成本,预期的自然不是听任随机概率支配的赌博,而渴望将结果牢牢掌控在自己的理性分析之下。

这也就催生了流行于世界股市的“技术分析”流派。技术分析的三项理论基础认为:市场行为反映了一切信息;价格沿趋势波动,并保持趋势;历史会重复上演

“市场行为反映一切信息”,是假设市场的投资者在进行交易行为时,已经仔细地考虑影响市场价格的各项因素,如公司的基本状况、政府政策及市场心理等,才进行买卖活动,因而产生出特定的价格、交易量及涨跌时间长短等市场行为。因此只要研究这些市场行为就能了解目前的市场状况,而无需关心背后的影响因素。

持这种观点的分析家,大抵是将股市作为一项博弈来理解,将股市的动荡归结于所有人的策略关系和组合。遗憾的是,博弈论的根本前提假设是,参与博弈的主体首先必须都是“理性”的,只有所有人都保持理性的选择,才能获得整体最优解。也就是说,野兽、婴儿、吞吐中的瘾君子、高潮中的男女和非主流脑残是被排除在这个范围以外的。

股市有风险,但并非人人入市都谨慎。既然是由人类活动驱动的市场,人类的非理性思维惯性多少都会产生影响,甚至引发蝴蝶效应。《Sway》一书中归纳了四种非理性思维惯性

  • 1. 人们总是害怕失去,对失去的恐惧超过了对得到的喜悦。
  • 2. 第一印象决定了人们对事物的一贯态度。
  • 3. 人们对公平的感觉其实是非理性的。
  • 4. 从众心理。当一群人都执同一个观点的时候,我们会不自觉的也赞同这个观点。

在实际市场活动中,处处可见这四种非理性思维造成的影响。

例如当股市曲线出现波动下滑后,即时现有进账已经超过了股本投入,实现账面的“盈利”,人们依旧会懊悔当初没能当机立断“见好就收”,在最高点将股票抛出,以实现盈利最大化。于是不会为了获得8000元的盈利而学会感恩,却为没能留住的那2000元而捶胸顿足,郁闷数日。

又比如,初入股市的股民通过某支股票而收获了第一桶金,那么他很可能长期关注该支股票,成为其“粉丝”。此时股民对该股的心理预期便会高于同类板块的其他股票,“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错失了更好的投资机会。

从众则更是非理性行为中的经典。人类天生具有模仿的本能。马克·吐温曾说:“一般人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不喜欢通过学习和自省来构建自己的观点,然而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邻居在想什么,接着盲目从众。”

从统计上讲,中国人口基数庞大,样本众数的分布频率更能反映全体意向,或许如此,中国人尤其喜欢从众,扎堆,凑热闹。从围观革命党杀头,到下馆子“哪家人多去哪家”,再到网络上贾君鹏盖楼数万。尤其在中国股市这样不规范、未接轨的环境下,个别经济学家、证券分析师、“带头大哥”往往三言两语就能掀起深刻波澜,常常让我唏嘘感叹:给我一个证券分析师从业资格证书,我就能撬动中国股市。

其实对于股市的不理性,除了将之归咎于股民的不理性,《The Social Atom》(中文译本是《隐藏的逻辑》,但并非讲逻辑学,而实际是行为经济学或社会心理学)这本书又给了我们另外一个思路,那就是模式。群众行为往往在某一特定社会历史背景和规则制约下形成和进行,因此常常遵循某些隐藏的行为模式。

在股市中,少数具备一定影响力的领导者首先购入某股,接下来很可能引发第一批忠实追随者的跟风(例如巴菲特看好新能源行业,你还能坐视不理吗?)。继而,第二波,第三波,第N波蜂拥者如潮跟进。马太效应此刻显示了它的力量,“多者益多,强者恒强”,当大多数人都购入某一股票时,实际上是用股本在投票。非理性的少数派看到绝大多数人都认可某一支股票,便会不自觉地加入其中,从而使自己也成为该股票品质的背书。这支股票的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吸引更多理性股民的关注。

不得不提的是,在类似投资博弈这样理性的游戏中,也难免有不怀好意、蓄意搅局的参与者。他们的行为往往违反操作规程,甚至背离公众道德标准。在常人看来,他们是“非理性”的,因为他们采取的行为很可能并不会为他们带来直接的利益。他们的非理性行为,或许是出于“特立独行”、彰显个性,或许是为了狩猎”千年等一回“的投机机会,或许是发现了剑走偏锋另辟蹊径的巧妙玩法,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心理变态。

《蝙蝠侠:黑暗骑士》里的Joker代表的是不计得失、不择手段的非理性,尽管另类变态,却永远让蝙蝠侠琢磨不透,叫苦不迭,颇有几分炉火纯青、“无招胜有招”境界。相反,“双面人”Harvey Dent代表的仅仅是依照抛硬币的概率做决定的行动准则,没有任何主观能动的判断,充其量只是“你很幸运,但你的司机就没那么幸运了”这样“再抛一次硬币”的流氓玩法,因此最后被Joker引诱成为一大恶人,迟早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同样是非理性,二者之间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无论如何,在社会生活中保持理性总是没错的。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一辈子都靠抛硬币做决定还能始终走得顺风顺水的人,并不存在。